皎白的月光洒满田野。小毛驴驾着木车在乡间小路上颠颠儿的往家赶。爷爷侧身坐在车辕边吧嗒着旱烟袋,铜烟锅忽明忽暗。孩子伸腿儿坐在车厢里,抬头痴望圆白的大月亮。四野里秋虫此起彼伏的鸣唱。
小驴车爬上黄土坡,一大片白茫茫“雪地”猛的闯进视线。孩子吃惊的大喊:“爷爷,爷爷,前面下雪啦,下大雪啦”!“是荞麦开花哩”,爷爷慢悠悠地说。来不及吆喝小毛驴停车,孩子使劲儿蹦到地上,撒腿跑向“雪野”。白天貌不惊人的荞麦,夜晚尽情开出苍苍茫茫的繁花。洁白浩繁的荞麦花绵绵密密的簇拥着、依偎着,齐张着小嘴儿跟白月亮说着悄悄话儿。微风拂过,泛起层层叠叠的浪花。孩子在澄澈月光里怔怔注视着浩瀚繁白、没遮没拦的荞麦花。蹲下身,将头埋进花海,想探听秘密,却只有静谧的香气在浮动。站起身,环顾月光流泻的原野,从未有过的视觉冲击力令人感觉自己瞬间融化进了天地间,眼中不由涌出泪水。宇宙以其光明澄澈,慷慨的开启了懵懂孩童对自然之美的领悟力。
长大后,偶然读到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《村夜》:“霜草苍苍虫切切,村南村北行人绝。独出前门望野田,月明荞麦花如雪”,像一下子被击中一样,瞬间穿越回空旷的原野,皎白月光里的孩子还痴痴站在繁密洁白的荞麦花海中,沐浴着天地无言的澄澈与壮美。古典诗词就有这种神奇的结界力量,让人诵读间突破物理时空,推开一扇虚掩的门,进入诗意的平行世界,从场景中汲取绵长的精气神滋养身心。
关于荞麦有一个美丽传说。很久以前,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子到寺庙听大师讲经。傍晚回家,大师给她一盏灯笼。女子说用不上。大师讲,灯笼的光明是让别人看到你。女子打着灯笼往回走。半路上,一位行人撞上女子。她问,我打着灯笼你怎么还撞人。行人说,你的灯笼灭了。女子顿悟,只有自性光明才能度人度己。后来,女子转世化为朴实的荞麦。
立秋荞麦白露花,霜降荞麦收到家。荞麦在我国分布很广,南到海南岛,北至黑龙江,西至青藏高原,东抵台湾岛。一年四季均可播种,分为春荞、夏荞、秋荞、冬荞。在北方荞麦极好打理,从种到收只需八十天左右的短暂时间。荞麦全身是宝,洁白的荞麦花可以观赏,黑三棱的荞麦籽可入药,雪白的荞麦面可加工为老少皆宜的饸烙、扒糕等,凉爽的荞麦皮可做枕头芯,根茎叶可入药或做饲料。朴实的荞麦用全身心的付出,传播自性光明,兑现着度人度己的承诺。
飞速变迁的时代,我们经历着农业、工业、信息化的迭代与叠加,情绪未免躁动,心境难免纷乱。不妨吟咏这首《村夜》,借以推开那扇虚掩的门,走进“月明荞麦花如雪”的清凉世界,沐浴澄澈月光,徜徉浩繁花海,宁心静气,坦荡旷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