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工作时,母亲打来电话,问过年想吃什么。抬头望向窗外,天空湛蓝,日头柔暖,这才知道三九已过年将近。一边感慨着日子飞快,一边嬉笑着向母亲讨要年节的各样美食。
小时候特别喜欢过年,有句老话说,一过腊八就是年,所以也就对腊八节有着热切的盼望。腊月初八,母亲早早起床熬粥。待我跟哥哥们一起床,就盛上一碗粥,拿上筷子,带着我们去敬各路神仙。走到大门口,从碗里挑出几粒米洒在大门上,敬门神。走到院子里,撒几粒米到地上,敬院神。走到鸡窝猪圈旁,倒在食槽里,敬六畜神。最后绕回厨房,点几粒在锅台上,敬灶神。这一大圈下来,我们几个孩子已是极其不耐烦,一进屋便抢坐在饭桌旁大口吃粥。在童年的记忆里,香甜粘稠的腊八粥就以这样一种庄重的、极具仪式感的形式开启了年的味道。
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修个猪圈,开春的时候去集市上抓个猪仔,用潲水喂上一年,到过年就可以杀猪炖肉了。大铁锅炖的年猪肉,软嫩鲜香,闻闻味儿都能让人口水直流。整个腊月,村子里都飘着肉香,馋嘴的小孩们看哪家杀猪就去哪家耍,总能讨上几块肉吃。我胆子小,别人家杀猪是不敢看的,自己家杀猪更要躲进屋子哭上半天。但等肉香飘满小院的时候,我便扒在窗户边,眼巴巴地看着大伙儿围在柴火锅旁分肉吃。这时候,善解人意的母亲总会端了一碗肉到屋里。我脸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干,便连骨带肉抓起来就啃,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和小猪的友谊。
排骨棒骨被大家吃完,剩下还有方正的肉块。煮好的肉方被母亲撒上盐腌好,一块一块码好放在瓮里,炒菜时切上一块,整顿饭都很满足。而肉汤会被用来制作另一种美食——肉糕。肉糕是我们老家一带的叫法,还有些地方叫焖子,两者形状稍有差异,做法基本相同。将葱姜、熟瘦肉切碎,放入肉汤,然后将干淀粉与肉汤以1:3的比例搅匀,盛入碗中,一碗碗摆放在篦子上,大火蒸上二十分钟即可。刚出锅的肉糕呈浅灰色,晶莹透亮,趁热吃上一碗,感觉整个肠胃都熨帖了。肉糕也可以凉拌,吃起来亦别有一番滋味。母亲做的肉糕好吃,秘诀在于多放香油。舍不得放香油就吃不着好肉糕,这是母亲的话。现在想想,有舍有得,世事莫不如此,小小食物也蕴含着人生哲理。
还有年糕,有着年年登高的寓意。传统的年糕是黄米面的,后来有了江米面的,两种都很黏,但是我不爱黄米面略带的苦涩,也不爱江米面稍微的寡淡。有了这样挑嘴儿的女儿,原本就慧心巧手的母亲便生出了超常的智慧。她创制了一种特别的年糕:把黄瓤地瓜削皮煮熟,然后连带汤水倒进江米面,把地瓜和进面中,原本洁白晶莹的江米团变成了金黄色,再嵌上几颗红红的大枣,拍成团子。蒸熟后的年糕细腻黏牙又带着地瓜红枣的香甜,给我带来了独一无二的幸福感。
还有磨豆腐、炒花生、蒸包子、包饺子……整个腊月见的都是热热腾腾的食物、忙忙乎乎的大人和欢欢喜喜的小孩,这一切组成了特别的年的味道。
最后跟母亲定好,要吃年糕和肉糕。估计放下电话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准备材料,对于她来说,儿女的需要是做美食的动力。而对于孩子,不管离家有多远,不管吃过多少美食,都会在过年的时候奔回家,馋的仍是那一口母亲的味道、家的味道、爱的味道。我想,这大概才是年味儿的真谛吧。
作者:王云花
单位: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